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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面】两栖“霸王花”亚丁湾护航 90后北大女生何为有个“当兵梦”?

央视新闻客户端 央视新闻客户端 2018年06月17日 23:53 A-A+ 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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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北京大学建校120周年。在一系列校庆活动中,2012级本科生宋玺因为女学生和女兵的双重身份被公众熟悉。在与习近平总书记的座谈会上,宋玺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发言,她说:从蜜罐子到部队的经历,让我深刻感受到大学生一定不能脱离群众,一定不能架空自己。这位有着特殊经历的女大学生被网友称为“国系90后”。

记者:你对这个标签怎么认知?

宋玺:我觉得90后还是蛮认同的,因为我是1994年的,国系其实我觉得这个应该不只是对我的称呼,我觉得对所有90后,但凡心理是向上的,积极生活的,我觉得都是中国的国系90后。

​在当兵之前,宋玺的人生已经足够精彩,北大学生,随校合唱团征战国际赛场并获得金奖的领唱,也是活跃在学校舞台上的十佳歌手与戏剧达人。

记者:能给我唱一句吗?

宋玺:大概这样子。

记者:我很难想象有这样声音的人和一个军人,是怎么连接起来?

宋玺:大家就是没见过我的时候,都会觉得可能我会比较高大,比较飒那种。

记者:气场很足。

宋玺:一听我声音其实觉得,我比较温柔、小巧。

记者:如果有你这样的天赋,一定会想在艺术上有更高追求,为什么当兵会变成理想和梦想?

宋玺:我觉得这两个不是冲突的一件事情,比如说唱歌你给别人带来享受,当兵是因为人民解放军一直为别人服务的,我觉得这个蛮符合我价值观的。

宋玺来自山西,父亲曾经是38军的一名军人。高考之前,宋玺本打算报考军校,但父母希望她能够到普通大学完成学业。2012年,宋玺被北京大学录取,进入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学习。然而,缤纷多彩的校园生活并没有削弱宋玺对军营的向往。在读期间,她时刻关注着征兵入伍的消息。

记者:爸爸妈妈怎么看?

宋玺:不同意。当时我报名,大一的时候报名,她知道了,来学校找老师,给老师打电话说去当兵赶快帮我劝一劝。大二的时候我没有报名,但是寒假回家的时候,我跟我妈在一个结了冰的湖面上散步,然后说,我跟你说个事,我觉得当兵挺好的,我妈说,一跺脚,说你要再给我提当兵,我现在就跳下去。

母亲的强烈反对并没有让宋玺打消当兵的念头。大三那年,海军在大学征收义务兵,宋玺瞒着父母偷偷报了名。

记者:为什么当兵这个种子这么强烈?

宋玺:因为在当兵之前,我过得蛮一帆风顺的,一直都是按照周围的环境,或者父母的要求,或者是朋友、家人的期望这样子去生活的。虽然也很快乐,但是从来没有一个自己特别特别想要去达成的目标,或者是特别特别想要自己一个人去做的事情。

步入军营,正儿八经的穿一回军装,是宋玺在前21年的人生中,最想认真对待的一件事情。这个夙愿终于在她大三那年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

记者:你又再去选择说服妈妈了吗?

宋玺:一开始我报名的时候是瞒着他们的,到体检的时候才跟他们说。因为体检完了,差不多我感觉快成功了,就赶快回家陪他们几天。

那会儿刚好有一个什么山东对山西的女篮比赛,第二天要看比赛的前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让我第二天早上八点,在海淀黄庄医院复检。当时心里觉得复检的话,基本上你有希望进部队了。先是特别高兴,特别激动,我要去当兵了,终于成真了。但一下子就突然要走的时候有一点舍不得,觉得要离开父母了,就给他们打电话。我妈倒还好,我妈已经度过那段纠结期了,我爸从小对我的事情不过多参与,不过多问,也不过多做一些什么。

记者:他什么反应?

宋玺:先是沉默了半天,然后说,稍等,我比较爱哭。

记者:没关系,没关系。

宋玺:他就沉默了半天,他也没说别的,他说那球赛还看不看了,然后我就开始痛哭。

2015年9月23日,宋玺正式入伍,前往南海舰队某新兵训练基地。

记者:你对于你当了兵,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你有想象吗?

宋玺:我当时也没考虑部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也问了,我也问我爸了,到了部队我应该怎么办?他就说听班长的就行了,我说班长是干什么的?是高中收作业的那种吗?

记者:觉得自己当上兵会是什么样?

宋玺:其实我以前特别不听话,按部队的话来说,属于特别跳的那种,特别有自己的主意那种。

记者:但是实际上在你心里,你知道穿上军装意味着什么吗?

宋玺:一开始是不知道的。我是一个特别随意的人,我经常手插着裤兜,现在想想按照当兵的人那种感觉的话,就一点痞里痞气的那种站着。到部队第一天,接兵的时候,指导员姐姐扫了我一眼,他们很严肃地问我,你为什么手插在兜里?我说习惯了。经历了这个过程,我可能才会明白,军装不是你想穿就能穿,你穿上军装就意味着你就要承担这一份责任,你就要有一些担当,不再是你一个很小的个体,你的个人利益得失或者什么的,可能要给很多东西让步。

走出校门跨入军营,宋玺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刚入伍的3个月,因为不适应,她一下子瘦了20斤。 

记者:但可能在一般人的概念当中,会觉得你是大学生又是女孩子,在军营里应该会受到一些照顾。

宋玺:其实不会受到一些照顾的,大家会对你要求更加严格。因为你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你要想到他们给你的定位已经是,你读的书比别人多,你应该懂的事情也比别人多,你应该做得比别人更好。

记者:那个时候说实话,你自己心里对当兵,到底要吃多少苦有了解吗?

宋玺:我觉得苦是可以吃的,但是单调、重复、枯燥的这种,也不能说有一点抗拒,会觉得有一点没有意义。

宋玺:在部队打扫卫生,你要打扫得特别细致,要拿钢丝球刷各种死角。我就想大家用脚踩的地,为什么要用钢丝球刷?我觉得挺干净的,都那么干净了为什么还要打扫呢?

记者:你现在理解这种干净,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要求吗?

宋玺:我觉得主要是对一个人性格和作风的养成,并不是要求什么东西非要特别特别干净,通过要求你去把这些很细致的东西做好,来养成一个你对任何事情都认真负责的态度。

下连队之前,宋玺瞄准了最具挑战的两栖作战部队--海军陆战队。但是军营以最高的效率与最强硬的事实告诉她,圆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记者:当你想奔着那个光环去的时候,你面对什么样的现实?

宋玺:首先班长觉得你不行,你可能那种苦日子过不了,说你要是现在俯卧撑在那边给我撑三分钟,我看你撑得行不行。要行了,我觉得你还行,但是她就说我不行,然后我就去那撑。

记者:撑了多长时间?

宋玺:我没记多少时间反正最后是,因为当时九月份,九、十月份的广东是非常热的,所以一直有汗,汗滴在地上,手打滑,脚也打滑。快滑下去又使劲收回来,滑下去又使劲收回来。在这撑了我感觉很漫长,有一个世纪,班长看不下去了让我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撑了多久。

记者:但她看到你的倔强了吧?

宋玺:我这个人从小比较轴,比较犟。你说我干不成什么,那我就得去试试。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做到,宋玺每天坚持高负荷训练。跑步慢,就专门跟着大高个一起跑,做俯卧撑,喊一下她做两下。攀爬铁丝网、五公里越野、实弹射击、擒拿格斗,每一个训练科目,宋玺都坚持完成别人近两倍的训练量。就在她信心满满全力备战海军陆战队选拔的时候,演出队来训练基地挑人。

宋玺:挑人,他们正好缺唱歌的,然后我们这边就说,有一个战士她叫宋玺,唱歌很好,就非要让我去让他们挑,我当时很生气。

记者:你是拒绝的吗?

宋玺:我当然拒绝,但是我又得服从命令,又必须得去,然后我就不唱。

记者:拒绝那个动力是什么?

宋玺:我要去当陆战队员,我为什么要去演出队唱歌呢?当时我思想还没转变过来,就是觉得可能平时没当兵的时候我就在唱歌,那我当了兵了,我就想追求最有血性、最有兵味的那种东西,来让自己得到锻炼,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唱歌呢?然后我就不唱,最后不行了,我就不唱人家就不散,我就唱了一首,大家都会唱的那种歌,然后唱完了,他们估计知道我信念比较坚定,是要去陆战队的,也没有为难我。就是部队我觉得还蛮好的,蛮人性化的。

新兵训练结束,在基地组织的实战化考核中,宋玺以全优的成绩加入海军陆战队,她在陆战队里选择了更有挑战性的任务——侦察兵,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两栖“霸王花”。2016年12月,宋玺被列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五批赴亚丁湾护航编队,成为编队里唯一的一名女陆战队员。

记者:那个唯一对于你来说有压力吗?

宋玺:压力是有的,但我觉得更多的是激发我自己的潜能。比如说刚启航路过南沙的时候,风浪特别大,那个时候我们一共四个女孩子住在一个舱室。大家都晕了,都要吐。但我当时想到,我可是这四个人里面唯一一个在陆战队的,不能显示出我的柔弱。

记者:怎么忍,这个?

宋玺:我当时想着自己是陆战队的,首先有一个这样的意识在。因为你身体素质确实是比别人要好一些,同时你的意志力也要更顽强一些,因为我们陆战队就是背水攻坚、勇往直前。你都背水攻坚了,晕船你应该是可以克服得了的。

记者:完全用精神来压制你生理上的那些反应?

宋玺:对,我会经常去甲板上,还有各个舱室上到处乱窜,我觉得可能活动起来,就会好一些,但是确实生理上还是会有反应的。那会儿特别有意思的就是,每天晕船的我们四个女孩就会搬个小板凳坐在甲板上,拿着纸巾,擦着泪,太难受了,就吹着海风,就在甲板上那样子,特别可怜。

除了是特战队员,宋玺还是编队里的文艺骨干和心理骨干。没有任务的时候,唱歌,成了护航编队最需要宋玺去做的事情。

记者:当你唱歌的时候你会不会想,我来当兵其实我特别希望能够执行任务,我特别希望能够走到第一线,现在我只能唱唱歌。

宋玺:我以前实在是太浅薄了,只是自己有一个偏执的想法,觉得不想唱歌就不唱,演出队的战友们,我觉得他们发挥的作用,是非常非常大的。因为在船上的生活真的非常单调,非常枯燥。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大家每天都面对着这些人,每天吃着同样的伙食,有的时候甚至吃不到什么好吃的,需要一首歌,需要一些舞蹈,或者需要一些乐器,去给你带来一些精神上的享受。

记者:所以当一个军人,首要的是担当和职责,但更多的还是奉献。

宋玺:对,更多是奉献。然后我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浅薄了,没有去想人家,他们需要我去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才能给这个集体带来最大的贡献。

因为护航编队200多名队员里只有4名女队员,考虑到一起训练不方便,宋玺被要求不参加集体训练,这让宋玺无法接受。

宋玺:你不去训练,我觉得首先对不起自己是陆战队员这个称号,二来他们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班长,你跟他们一起训练的话,你能学到很多知识。另外就是如果你不训练的话,你来护航了,结果回去你训练给废了,我觉得这个是我自己没办法承受的这种事情。所以我当时就跟领导打报告说,让我跟着他们一起去训练吧。

在宋玺的软磨硬泡之下,领导终于同意她参加训练。但训练的第一天,宋玺就碰了钉子。

宋玺:他们想让我吃一个小小的软软的闭门羹。第一天训练的时候,大家都很严肃,然后去领武器装备,要做整条船来回跑来跑去的反海盗警戒。给我装备的时候,就是所有装备都给我。有一个班长是机枪手,他要拿弹药箱,还有战术背包什么的,他就把他的东西也让我拿着。

记者:其实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宋玺:对,就是所有东西都给我拿着。

记者:那你是退还是跑?

宋玺:我当然要跑,我说我都主动申请了,然后你又给我,你这样给我加大难度,让我知难而退,我觉得那我不行,那我得撑下来,我可不能给自己丢这个脸。

记者:这可不是说你靠一口气,就可以不丢脸的,你得实打实拿出来力量。

宋玺:对,我说我不能丢这个人,然后确实挺重的。

记者:怎么办?

宋玺:船里的梯子,舷梯它是很陡的,上去的时候感觉我要被这个东西掰回去了,使劲又掰回来,然后跟着他们往上,我说他们能走我就能走,我就也使劲跟着。班长其实还是蛮心软的,有的时候会稍微等我一下,虽然领导说给她点苦头,但是还是蛮心软挺照顾的。一上午训练下来把头盔一摘,我那个时候头发比现在稍微长一点点,就跟孙悟空一样的那种,全是汗。但我很高兴,我终于把上午的训练给熬过来了。

此后,宋玺参与了特种大队的舱室搜索救援、对海射击等各项训练。2017年4月8日17时,战斗警报真正拉响,护航编队接到通报,图瓦卢籍OS35号货船在亚丁湾索科特拉岛西北海域遭劫持,整船19名叙利亚籍船员生命岌岌可危。宋玺所在的中国海军护航编队玉林舰立即前往解救。虽然在后方负责保障,宋玺的心一直为出任务的战友们悬着。16名中国特战队员在海军舰载机空中掩护下乘小艇登临OS35号,将19名船员解救出安全舱。被解救的叙利亚籍船员身披五星红旗大喊:“谢谢你,中国”。

宋玺:当时现场一共有五国的军舰在附近,但只有中国海军第一时间到达那个地方去把他们救了回来。他们特别感谢中国海军,感谢中国。只有真正经历过这种事情,你才会真正感受到祖国的强大,这种爱国之情就会得到升华,非常感谢我自己有机会被选去护航。

​2017年,宋玺结束了两年的从军生涯,退伍回到学校准备毕业论文。虽然脱下了那身军装,但她心里一直牵挂着军营和军营里的战友。

记者:从学校到军营,然后再从军营又回到学校,你现在对军装的理解发生变化了吗?

宋玺:以前我会更自由地去想,自己想做什么我就会去想做它。但是穿过军装之后,我自己心里反正始终是有一个信念,无论在哪里你要能担当一些东西,要奉献一些东西,而不是躲起来,自己享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那样。

记者:你觉得家国情怀这个词,对于你们来说大不大?

宋玺:入伍之前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空洞的东西,你没有踏踏实实地去做过这些东西,去真正给别人贡献。所以我觉得在部队的这两年,无论是侦察兵的生活也好,还是在护航的时候的训练,还有给别人唱歌,给别人带来感动的这些事情也好,就是教会了我,你只有在这个集体里面奉献,你才能更好地打动自己,更好地面对自己,更深刻地觉得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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