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周刊丨寄宿学校悲歌 “原住民学校和解之路”因何如此艰难

央视新闻客户端 央视新闻客户端 2021年06月07日 05:01 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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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总理 特鲁多（6月1日）：（当年）很儿童被迫进入寄宿学校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知道，这些机构造成的伤害持续至今，许多家庭经历着延续多代的创伤。我们意识到，原住民族仍然面临种族主义，系统性歧视以及不公正的待遇。

5月28日，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坎卢普斯市的第一民族部落证实，在该市一所原住民寄宿学校的旧址，发现了215具原住民儿童的遗骸，其中最小的孩子年仅3岁。

噩耗传出后，在安大略省、艾伯塔省、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等地，很多原住民将童鞋、鲜花和卡片摆放在当地市议会的门前，缅怀逝去的同胞。

寄宿学校幸存者：我的很多朋友没能活下来，他们无法承受在寄宿学校遭受的文化冲击和虐待......这纯粹是种族灭绝事件。

据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估算，从19世纪90年代到20世纪90年代，至少有15万名原住民儿童被强迫离开父母，进入原住民寄宿学校，学习所谓的“西方文明”。

寄宿学校幸存者：寄宿学校是由加拿大政府设立的，其他国家也有这样的学校。这是一项政策，将几乎所有原住民关进这些学校，灌输给他们欧洲的生活方式，剥夺你的文化、语言和所有传统......（寄宿学校制度）目的就是杀死印第安人和他们的孩子，他们几乎达到了这一目的，你会因为“你是谁”而受到惩罚。

19世纪后半叶，随着加拿大的工业化进程，原先属于“印地安人”“因纽特人”和“梅蒂人”等原住民族的北美大平原地带，逐步变成了加拿大和美国政府的管辖领土。在西方殖民者眼中，原住民的文化成为了其迈向现代化的绊脚石。

19世纪末，加拿大通过的《印第安人法》，将印第安人限制在2250块狭小、贫瘠的“保留区”内，进行种族隔离。印第安人不但没有选举权，所有16岁以下的印第安未成年人，须进入寄宿学校接受文明教育，直至年满18岁。

这一骨肉分离的法律随即遭到了印第安家庭的强烈反抗。于是，加拿大政府又在1920年通过了该法的修正案，明确规定联，邦政府有权动用武力、强制印第安子女进入寄宿学校。

寄宿学校幸存者：在我9岁的时候，他们就像这样把我的手拿出来，我的每只手都被皮带抽打了10下，我的手肿到无法动弹。 

寄宿学校幸存者：学校监管员把我叫到办公室，当时我留着长发，编着辫子。当我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变成秃子了。然后我得到了一个编号，3号。从此我在寄宿学校里就成了3号，我的衣服上也写着3号，永远的3号。

寄宿学校幸存者：这是一个极其肮脏的地方。这就是我被性侵的地方，我记得我背对着墙站着，他挡在我前面，而当时我只有这么高。

据2015年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发布的报告，寄宿学校只能讲英语，原住民儿童被严格禁止使用自己的方言，孩子们被迫学习白人的文化，穿着白人的衣服，去白人的教堂。强迫劳动、挨饿、遭受毒打和性侵成了家常便饭。

年逾70的阿山姆莫克至今依然记得同学在电椅上受刑时的场景。

寄宿学校幸存者：椅子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有电线连接着电箱。几个男同学都在电椅上受过刑，他们面部的肌肉抽搐着，我看到他们在抖动。

经过多年的“受虐”和“洗脑”，15万印第安儿童逐渐丧失了母语和文化的根基，忘记了家的温暖，不少人甚至以自己的出身为耻。以至于很多寄宿学校的幸存者在“毕业”后，断绝了与家族的联系。

尽管如此，活下来的人仍然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根据加拿大政府的记录，约有4100名原住民儿童死在了寄宿学校里。而由原住民参与调查的“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统计，实际的儿童死亡人数比加拿大政府公布的数字至少要多上3倍。

在寄宿学校遗址的儿童遗骸被发掘后，加拿大总理特鲁多下令全国所有联邦机构大楼降半旗致哀，并在政府的官方声明中指出：“这一发现令人心碎”。

事实上，这并不是加拿大政府的第一份“心碎”声明。

13年前，2008年6月1日，还是一个儿童节，时任加拿大总理哈珀（Stephen Harper）向寄宿学校的受害者公开道歉。

加拿大总理 哈珀（2008年6月1日）：议长先生，今天我谦逊地站在这里对印第安寄宿学校的学生们说一声道歉。印第安寄宿学校儿童的遭遇是加拿大历史上悲痛的章节。

虽然口头上道了歉，但哈珀坚决否认加拿大政府曾对原住民进行“文化灭绝”，坚称政府当年实行的只是一种“强迫融入”政策。

2008年9月13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原住民权利宣言》，其中规定尊重原住民的个人和集体权力，尊重、维护和加强其民族文化认同，强调在保护其自身需要和尊严前提下追求发展，这一重要的宣言获得绝大多数国家的赞同和响应，144个表决国，反对票只有4张，而其中一张反对票，便来自加拿大。

在当年年末，哈珀甚至废除了前任自由党政府和原住民签订的《基诺纳协定》，取消了每年对原住民社区50亿加元的拨款

2015年，以“拥抱多元文化”的特鲁多政府当选上台，做的第一件事，还是道歉。

加拿大总理 特鲁多：今天我谦逊地站在这里说一声迟到的道歉。

随后，特鲁多政府宣布接受“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Truth and Reconciliation Commission of Canada)提出的94项建议，其中包括拨款3300万加元，用于勘查加拿大境内所有寄宿学校旧址。

根据印第安寄宿学校安置协议，加拿大共有约140所原住民儿童寄宿学校，遍布全国各地。而这一数字仅是加拿大联邦政府资助的寄宿学校，那些完全由教会或地方政府运营的寄宿学校并未包括在内。

在马尼托巴省波蒂奇拉普雷里市的原住民寄宿学校旧址（Portage la Prairie school），当地的第一民族部落酋长米切斯一直深信，地下深藏着丑陋的秘密。

从2015年起，米切斯便向联邦政府申请派出专业人员，对该地区进行彻底勘查。然而，6年过去了，加拿大政府一直在责任的归属和勘测费问题上与当年执行寄宿学校政策的加拿大罗马天主教会争执不休。

据加拿大广播公司报道，转眼间，6年的时间过去了，加拿大绝大多数的寄宿学校旧址均为得到勘测。3300万加元的勘测款至今大部分并未被使用，负责此事的加拿大皇家土著关系部给出的解释是，很多勘查任务并不紧急。

5月31日，在215名原住民儿童的遗骸被发现后，特鲁多在电视讲话中再次承诺，将采取实际行动帮助原住民群体。

对此，加拿大瑞尔森大学（Ryerson）原住民研究中心负责人帕尔麦特（Pam Palmater）愤怒地指出，政府的赔偿金不到位，却在国际上打着原住民的旗号夺人眼球。加拿大广播公司更是直言：特鲁多的真实的目的不是为了原住民的利益，而是在加拿大争取联合国非常任理事国席位上“作秀”。

据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统计，截至2017年，加拿大的原住民人口已从一百多年前的98%，沦为占全国总人口不到5%的少数族群，其中很多原住民部落已彻底消失。同时，原住民族的人均寿命远低于加拿大的平均水平，但患精神疾病、酗酒、吸毒和自杀的比例则远高于平均线。

一项惊人的数据显示，占总人口不到5%的原住民却占了加拿大总监禁人口的30%。

每年的5月5日，是加拿大原住民的“红裙日”。当天，加拿大各地的原住民女性会身着红色服饰，缅怀失踪和被谋杀的同胞。

据加拿大妇女地位部今年6月3日公布的一份最新报告，从1980至2015年间，在加拿大境内失踪或遇害的原住民女性可能高达4000名。

2014年8月17日，曼尼托巴省温尼伯格市的原住民少女芳丹尼被杀的惨案震惊加拿大社会。

15岁的芳丹尼在市中心遭性侵后，被装进塑料袋中、压上石块，陈尸加拿大红河河底。警方在进行了近四年的调查后终于确认了嫌疑人——53岁的加拿大白人男子科米尔。但在2018年2月的审判中，法院认为针对科米尔的证据不足，将其无罪释放。

长期以来，联邦政府和当地政府在原住民居住地的拨款和执法资源都极为有限。在芳丹尼遇害的温尼伯格市，国有企业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铁路将北部的原住民区和南部的白人社区严格划分。

在白人居住的南区，人们礼貌友好，诞生过多任左派总理，喷气机冰球队（Jets）是当地人的骄傲。而在原住民聚集的北区，则是加拿大最贫困、暴力犯罪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几乎每天都有原住民女性的失踪案件。

原住民剧作家罗斯曾充满讽刺意味地说：比起原住民女性，温尼伯格市的白人更看中狗的权利。

加拿大国家原住民健康合作中心（NCCIH）致力于原住民生存状况研究的格林伍德博士认为，虽然一个多世纪过去了，但加拿大原住民女性依然经历着当年寄宿学校中的噩运。

经过一百多年的历史变迁，北美原住民已经从这块土地的主人沦为被边缘化的“弃儿”。如今，原住民寄宿学校的大门虽已经关闭，但种族歧视的思想却并没有消失。

正如历史学家泰勒·诺克斯所说，白人至上主义在加拿大社会依然根深蒂固，尊重原住民族不应成为“政治正确”的戏码，而是需要政府切实地承担责任、用公平正义的行动直面“真相”、促成内心的“和解”。

编导丨贾犁 许娜

（编辑 程程）